As·phi·er

简称sp
物理加利福尼亚人
精神斯特拉斯堡人

【爱丽舍】劫匪和银行家

#普设,银行家独和抢银行的仏。

#是点文,清水无差正剧风。

——

弗朗西斯摸了摸西裤口袋,掏出来一只烟盒,他打开烟盒,拿出了仅剩的一根烟。

然后他又开始翻口袋,这一次什么都没摸出来。他烦躁地把烟盒丢到地上,踩了两脚。

“他在找什么?”有人在问。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个拿蓝色裹尸布缠住眼睛的老妇人。

没有人回答。只有一只乌鸦不安地叫了两声。

“火。”他简明扼要地说。

这个回答显然取悦了队伍里的大多数人,因为他们纷纷笑了起来。

“你该向吉比尔(Gibil)献上祭品,祂会赐给你火的。”老妇人友好地说。(*苏美尔神话中的火神)

“谢谢您,”弗朗西斯回答,“我刚刚已经向祂献上一个盒子了。”

老妇人不再说话了。其余人的笑声也已经平息下来。

弗朗西斯把最后那根烟叼在嘴里,往前走去。他根本没有管身后那些人,但有一个男孩小跑着跟了上来:“你刚刚那样说……没关系吗?”男孩一头金发脏兮兮的,紧张地压低了声音。

他耸了耸肩。他们正穿行在一条所有窗户糊上了纸、所有大门漆成白色、所有拱廊建成月牙形的大街,整条街上只有他们七个人。

男孩又问:“嘿,你说这里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他听起来有些恐惧。

弗朗西斯把烟拿在手上。“要不就是这里的人都死了,要不就是这里的人都走了。”他很有耐心地解释,“要不就是这条街不是给人建的,这里本来就没有人。你喜欢哪一种解释?”

惨白的月光下,男孩打了个寒战。“请不要开玩笑……”他虚弱地说。

我没有开玩笑,弗朗西斯本来想说。但他不希望男孩就这么晕倒在这,他抬头,没有错过余光里的几只秃鹫。

所以弗朗西斯一言不发,只是加快了脚步。必须在起风之前离开这条街。


梅菲斯托费勒斯说:“笑一笑吧,我的主人!”

但路德维希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我愿意给你讲个笑话,”梅菲斯托费勒斯说,“关于一个老人和他的狗。你知道那个老人最后去哪里了?他死了!还上了天堂!”梅菲斯托费勒斯恶毒地笑着说,“但那条狗还在这里,乞求他的新主人行行好笑一笑!”

路德维希终于开口:“在我来的地方,人们会说:你的幽默完全是德国式的。”他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这不完全是个赞美。”

梅菲斯托费勒斯安静了。“至少唱点欢快的歌吧,”他咕哝道,“看在这该死的——该上天堂的地方只有你和我的份上!”

路德维希没有理会。“劳里在《论克尔恺郭尔》里引用了一则克尔恺郭尔的寓言,关于一个伪币制造者被迫在不断的监视下检查英格兰银行钞票的故事。”他说,“我刚刚在想,上帝——如果真的存在——如果真的想要惩罚我,那么没有比现在我所受的更妥当的惩罚了。”

梅菲斯托费勒斯瞪着他:“可你是银行家!”恶魔不可置信地喊道,“银行拥有一切——它所有的比天堂要多得多!”

“是的,”路德维希苦闷地点着头,“你难道还不理解吗?银行拥有一切,可我不是银行;我是银行家,在这个被诅咒、被祝福、被盼望的世界,我唯一拥有的就只是这家银行。”

梅菲斯托费勒斯的表情就好像路德维希脖子上又长出了一个脑袋。

“……这是真的,”恶魔说,“那你同样知道:我只是一个永在否定的精灵,你想象的一个幻象!”

说完这话,他消失了,徒留路德维希留在原地。

我上次数到了多少来着?路德维希想不起来,于是他回到一开始数数。


弗朗西斯一行七人在黎明之前找到了水源。

那个波斯诗人欢呼了一声:他用清水净手,开始做早课。

“不要靠近他,”弗朗西斯警告道,注意到男孩再次流露出不合时宜的好奇。“他太爱设拉子了,以至于失了心智。他不向神祈祷,却向城祈祷。城市并不能承诺任何比她生命更久的东西。”

同行的其他人一言不发。老妇人在专心地清洗她的蓝色裹尸布。

“你不该来这的。”弗朗西斯又说。

男孩咕哝道:“我已经后悔了。”

——你到底后悔了什么?弗朗西斯想,你太年轻了,以为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大型仿真游戏。可游戏不会吃人,更不会挖掉人的内心,使原本是心脏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永远也无法填满的黑洞。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失去了什么,弗朗西斯想。幸好如此。

男孩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我是听我朋友说的,银行拥有一切,只要找到银行,我就可以……”他说不下去了。

弗朗西斯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让我猜一猜,你有家人去世了?母亲?”

男孩的双眼睁大了。

见状,弗朗西斯拿双手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我有两条忠告要送给你。免费的。”

“首先,不要试图唤起亡者。让他们享受他们的沉眠吧!这是他们应得的。”

“其次,恶魔总是以朋友的面貌出现。”他蹲下来,拿石头给自己铺了个枕头。“睡吧,今夜又是新的一夜了。”


银行最初并不存在,路德维希想,就像货币最初并不存在,上帝在创世纪七天里并没有创造它们——与其他世界一样,这里的货币是后来人类发明的。

但交易最初就存在了:亚当夏娃用伊甸园的安乐交换智慧之果与死亡,索多玛人拒绝罗得用他两个女儿交换两个披上男人外衣的天使。

与此同时在这里的市场,有人用前一夜的梦境交换1022年2月22日冰岛的雨。婴儿想要出售它未来的乳牙,驯兽师想要出售她所有狮子镜子里的倒影,来自清王朝的富商想要出售他迷宫里所有可能的道路。就连罗马人的呕吐物,都有买家与卖家。

市场是如此繁华,以至于人们把这个世界叫做市场。市场没有秩序,也没有维持秩序的人。一个足够繁华的市场不需要秩序……

但它依然需要银行。

没有人知道是谁发明了银行,有人猜测是银行它发明了自己。而如今所有人依赖着银行:他们存入自己童年关于祖父母的记忆,以自己未来的死期作抵押进行借贷,股票交易人密切关注着不同颜色的火焰价格今夜的涨跌,通过观察星星运行的轨迹。

彩票也是银行众多业务中很受欢迎的一项。在很久以前它只有幸运的少数人才能获得好处,而现在所有购买彩票的人都会迎来一种未知的命运。

“正如所有的巴比伦人一样,我当过总督;正如所有的人一样,我当过奴隶。”无名的巴比伦人写道,于是彩票被称为巴比伦彩票。

……

在数以亿兆人的命运中,是我抽中了写有“银行家”的那条。路德维希想:他并不为此心怀感激。


“你睡了吗?”男孩小声问道。他撑起胳膊,兜帽挡住了那一头乱糟糟的金发。

弗朗西斯没有说话。阳光明媚,使他想起蔚蓝海岸的夏天。他竭力不去回忆当时的同行者。

“……嗯?”他应了一声。

“我睡不着,”男孩听上去有些难过,“我很抱歉打扰你的休息,但我每次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我的母亲。”

“我不是你的母亲。”弗朗西斯条件反射道,“至于你所说的情况,市场就是这样的地方。它总是期待你卖出一切,再买进一切,重复这个过程,这样市场它才好活下去。”

“它想要我卖掉……”男孩说不下去了。

“关于你母亲的记忆。”弗朗西斯替他把话接上。

“我怎么可以卖掉呢!”男孩几乎爆发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她的啊!”

弗朗西斯再次躺了回去,背过身:“随便你吧。毕竟那是你的东西。”连他自己都吃惊于自己语气中的冷漠。也许是我太老了,弗朗西斯想,我经历了太多,以至于很难为这个情景而感动了。

正如波伏娃某本小说中所写的那样,“人都是要死的”,不死者是一个异类,但在这个时间被芝诺与他的乌龟所无限划分的名为“市场”的世界里,每一个人都是不死者,死亡是一个异类。

弗朗西斯胡思乱想着,直到再次听到男孩有些闷闷的声音:“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来这里的?”

他沉默了一下。

“……和你一样,为了找一个人。”

男孩有点吃惊:“什么人?”

“一个银行家。”弗朗西斯回答。


一个银行家需要做些什么?

路德维希不知道,这也情有可原;没有人教过他怎样做一个银行家。就连他的哥哥也没有,而他的哥哥教会了他很多事。

也许我应该把银行账户数一遍。于是他从一开始数数,但一个隶属于永恒的银行里当然有无数个账户。

——如何能从无数个账户中找到唯一的那个?在无限的时间里我一定能找到某个算法……

路德维希停了下来。他听到了什么声音:有人来了。

一行七人出现在大理石装饰的大厅,为首的那个人他很熟悉。剩下的六个分别是一个不安的金发男孩,一个瞎眼的苏美尔老妇,一个疯了的波斯诗人,一个抽大烟的园林家,一个百科全书撰写者,一个球形的机器人。

“我们是来抢劫的,银行家先生。”那个他很熟悉的声音笑着说道。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们要什么?”


金发男孩要复活他的母亲。

苏美尔老妇要替她的王寻找乌塔那匹兹姆的所在地。

波斯诗人要设拉子的第一朵与最后一朵玫瑰与她的爱。

园林家要建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

百科全书撰写者要写一本包含所有虚构的百科全书。

机器人要一颗并不是“基本无害”的行星。


银行家耐心地听完了他们的所有要求。

等他们都说完了,他开口:“金库在后面。这是金库的钥匙,如果你们不想花比永恒还要漫长的时间,就快去吧!”

那个金发男孩惊讶地说:“可我以为抢劫不是这样的!我们甚至还没有威胁你——”

“你能拿什么威胁我?死亡吗?”银行家回答,他指的是被男孩藏在大衣里的枪。“在这里你不能拿死亡威胁任何人!至于你的同行者,他的威胁可怕得多——”


“因为没有比爱更加可怕的威胁了。”路德维希下结论道。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的弗朗西斯上前一步:“他们都要金库里的东西,但我什么都不要,除了你跟我走,路易,因为这是一起绑架案——”

“——那么这场绑架案将不会有任何报案人。”路德维希回答,一边回应了弗朗西斯的拥抱。


END


——

#本文致敬博尔赫斯的《永恒史》、《永生》、《卡夫卡及其先驱者》、《巴比伦彩票》、《小径分叉的花园》、《秘密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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