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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普】“客亦知夫水与月乎？”

＃寒假作业语文主题作文＋加缪《鼠疫》读后感＋情人节贺文

——

“我们终有一天都会死去的。”我说。

“废话，”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但我不想是这种死法！”我喘口气，“你看到过那些濒死的人——”

“换个话题。”我沉默了：确实，我们曾约定好不谈论这些！

多么美好的夜（太安静了），月光与海洋铺陈出一幅诗意的卷章，地平线在我们背后安静地瘫在远处。港口没有一只船。偶而，能听到轰鸣的声音（电车）与更尖锐短促的声响（救护车）。

电车满载着死去的人与鲜花：有人往车厢里扔去鲜花。［2］

救护车载着濒死的人。他们在医院里呆上半夜或数日，就能拿到电车的免费车票了。

——我曾经想为什么偏偏是这座城。我敢摸着良心说至少一打欧洲城市远比这个阿尔及尔的城更加罪恶，也更加有上帝（如果祂存在）惩罚的理由。索多玛、蛾摩拉，那些圣经故事过于遥远也太不真切了……［3］

但是应该有更近的例子。我想起二十年前的西班牙大感冒；我忍不住打个颤。［4］

“怎么了？”他注意到我，“确实秋天了，晚上会有点冷；我们稍微站一会就回去吧。”

我摇摇头。并不是这个原因：但我说，“你看这月亮。”

他肯定把这直接理解成法国人固有的情感丰富了；然而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所以我继续说。“我以前曾经去过中国。我很喜欢那个国家，但这不是重点……我曾经读到过他们的一首诗，关于流水和月亮：

“人类一代代没有穷尽，江上的月亮一年年却是相似的。

不知道月亮等待的是谁？只有流水——”［5］

他打断了我，恶狠狠的：“收一收你们法国人的感伤吧！我们都会死（不是玩笑），我们的名字总归会被遗忘，但那又怎么样？’Sopor Aeternus’，永恒的睡眠！死亡是睡眠的孪生兄弟！［6］”

“行了，我不喜欢你这样随意拿塔纳托斯开玩笑，他不会高兴的。你明知道我想强调的不是这些：我是说，我们生命的相对性！”

“生命短暂、月光永恒，那么流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是你想说的？”［7］

“感谢你终于理解对了我的意思。”

他做了个鬼脸。“索邦大学可比北非更适合你；但话说回来，你确定要在被鼠疫笼罩的城边上谈这些？”［8］

“为什么不呢？”我耸肩，他微笑了。

他继续：“我们的生命相比流水可长多了。因此我们既然能停留，在这同时也是超越个体成为’之一’——我们作为一代代仰望月亮的人类之二。”

我大概能明白他说的：“我们具有代表性。对流水来说我们只是在它边上驻足的两个人，它可无所谓我们叫什么名字。”

“确实我们的生命就是所有相对流水的一个个切面的积分。而我们必须要保证这个函数是连续的，’我们’存在于其上的每一个地方；这是一种不得不。”

“我想这可能会解释你强烈的责任感。你愿意为你生活的每一刻竭尽全力，’Vivre à en Crever’、纵情生活……不，这也太讽刺了。我亲爱的朋友，你不知道’生活’的定义是什么样的。”［9］

“至少肯定不是法国人定义的。”他回敬道，“我倒是很乐意聆听您的高见。”

他用了敬称“Sie”而非“du”。这种孩子气几乎让我哑然失笑了：我说，“你忘记了函数本身！它可不是一维的点，相对坐标轴来说；我们能假设坐标x轴为大地吗？浪漫点说，我们相对大地是流动的。”

“你热爱的自由意志？”他说，“原来这是你之前在西班牙的原因吗？所以你现在又’流动’到了北非？”

我清楚那些是反问句：“而我即将回到我的祖国那去。一旦这鼠疫结束；不，等它取消封锁就动身！”［10］

他不说话了。我转过身，开始朝黑暗里的城走去。

他应该还有很多想说的，就像波粒二象性；但我可没法弄明白，他自己估计也好不了多少。而我继续往前走，并不会停下脚步等他弄明白这些；也许明天他会死去，然后我就有充足的时间自己弄明白了。

我低声说：“因为我们被完全抛弃，因为万物生生不息。”这话是讲给黑夜听的。［11］

——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写注释：

［0］语文作业主题写作：“如若尘世将你遗忘，对沉静的大地说：我流动。对迅疾的流水言：我在。”

［1］题目引自《前赤壁赋》。

［2］加缪鼠疫paro，1942年北非奥兰城背景。

［3］圣经中被毁灭的两座城市。

［4］西班牙型流行性感冒，1918-1919年造成全世界2千5百万到4千万人死亡。

［5］《春江花月夜》：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6］“Sopor Aeternus”：拉丁语，“永恒的睡眠”。古希腊神话中死神塔纳托斯是睡神修普诺斯的孪生兄弟。

［7］“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

［8］我就是想吹一波索邦大学！

［9］“Vivre à en Crever”：音乐剧《摇滚莫扎特》。

［10］西班牙内战、北非战场、法国解放。不要问我是不是国设，我不知道。

［11］“因为我们被完全抛弃，因为万物生生不息”：音乐剧《太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