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phi·er

简称sp
物理加利福尼亚人
精神斯特拉斯堡人

【华丽组拟】彼黍离离,晨光熹微

去年五月份的这篇之前被【】了,现在重发。

——

#自/由/组(私设名Franklin)第一人称,讲述华丽组(私设名Lambert)的故事。

#他们并不属于我。

——

我想了很久该怎样起笔。七十年前得悉他死去的消息时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朝一日选择把他的事写下来。那时年轻的我相信这是毫无意义的: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会被嘲笑得缴械投降!我会把钢笔(镀金的,来自安厄利亚岛上最好的店)扔向他,墨水在飞行中溅落到纸上晕开,他会笑着避过身:或者他会说,“为什么我不给你写一篇呢?”他热爱用“为什么”作为句子开头,设问句与反问句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但我依旧隐藏令我羞愧不切实际的期待,仿若一切会有另一种可能;可他现在也应该死了。在新纪元的前夜每一个城市都在放烟花,卢米埃城郊的家中我跟自己说这光太亮了。在大陆尚笼罩在黑暗中万物寂寥的时代,我愿意将兰伯特比作伊卡洛斯(原谅我的唐突!)他毕生都在朝光源处飞翔,而我——我们——身为他的友人也乐意提供帮助;我不知道这是否促成了他的故事非要以这种方式展开。可他并没能等到太阳升起的那刻,他所得到的与他的付出并不对等。按照他的嘱托我带走了他的日记,那时候我才明白一件事:他虽然向着光亮飞翔,却一直逃不开自己的影子。他抱有最坚定的信念,可如影随形的过于沉重;怎么可能责怪他!

关于兰伯特与我结识前的经历,我只听他略微讲过。那段日子过于混乱,当战后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我再想去东方探查他的童年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毕竟东方与大陆这端的我们还处于敌对状态,而我完全有理由相信经历过战火即使成行我也将一无所获。他出身是贵族,有个响亮的姓氏;我曾答应过永远不提它!他出生在东方的圣城,父亲正好在那里的军队。他的母亲死于产褥热,自此父亲对他就失去了兴趣。他被托付给那里的修道院,在那里度过了童年;直到他父亲死在某场与异族的战役中,他作为唯一的继承人回到西方。

“申正经凌晨两点半开始。”在某次露营时他说。我们刚搭起帐篷,我困得要命,他却自得其乐地拿着单筒望远镜看星星。我讽刺了他两句,根本没听清他的回答,一个人钻进帐篷倒头就睡着了。醒来时天还没亮,他躺在我边上,瞪着顶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注意到我,他解释:“申正经凌晨两点半开始,然后是五点钟的赞美经。他们觉得我太小了,从来不在申正经的时候特意叫醒我,但往往他们在摇铃的时候我就会醒。”

“祝福天主”,摇铃人喊。小小的他在被窝里悄悄回答:“感谢上/帝。”他听着唱诗堂传来的歌声,半梦半醒间的不真切感;伴着赞美诗他幻想刀光剑影——与异/教/徒的战争!但他也会反复思索那些见习僧提到过的地名,都有着美妙极了的名字,比如那个卢米埃城。许多见习僧梦想回到那里去做副主教、甚至是主教。据说那里建了个大教堂!他得承认自己的好奇心。

修道院里当然还有其他的孩子,可他与他们并不熟悉。他很小就学会了骑马,休息时偶尔会到城里去(他得承认有那么一点渴望遇到他的父亲)。其他时候他会呆在房间里看书。——这是在圣城,全世界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会像父亲一样葬于此处,但他在离别之后再也没回过那里。

他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懂得三门语言了。其实还有第四门,异/教/徒的语言;但他对此讳莫如深,一次他难得喝醉了我才知晓。他的语言天赋无疑带给他许多帮助:在缪斯——帝国的首都——舞厅里与宴席间,玻璃吊灯映着玻璃酒杯里深红色的酒液,年轻的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礼服与裙摆之中,利用他还拥有的一切作为筹码:姓氏、爵位、地产,还有他将来的婚姻。宴会结束时往往过了夜半,他独自跳上标有他的家徽的马车,坐在那一点一点褪去礼节性的虚假微笑。

他不笑的时候是很难看的。不,我指的不是相貌!他的长相无可指摘:冰蓝的眼睛,淡到几乎苍白的柔顺金发。所有人在他笑起来时很难不对他心生好感,但只有当他收敛起笑容,你才能感受到他对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与事其实并不上心。不是厌恶也绝非蔑视;是那种“存在即合理”以外的空白,你想向他指出这点,可他微笑:“怎么了?我亲爱的。”他笑了,于是你无从开口。总是这样。

我曾经听到一个传言。有关十五岁的他,还有个公爵夫人。大意我不想展开,因为他可能不希望我这么做,虽然他也有可能无所谓。但还是按照世俗的习惯来吧。(我唯一想说明的:那位夫人起码有五十岁了!“风韵犹存”也绝对不可能用来形容她!)总之这件事过后,虽然来提婚的人数量不见减少,但他自己可以说是更加谨慎了。

我又检查了我的文字。我注意到我用了“游刃有余”这个词。这并不完全正确,虽然我知晓的许多人都这么说。他们夸赞兰伯特超出同龄的智慧,老练的外交技巧(“难以相信他受到的是修道院的教育”);父母教导孩子:“您为什么不能多向他学学!”我强烈怀疑他自己会这么说。他只说那时候他酒喝得厉害,也不再祈祷了。他不继续祈求上帝的宽恕。在那场战争中他站在了修道院的对立面,是他去送宣/战/书的:“您背/叛了主!”

他听着大主教说完一长串,露出个微笑:“为什么您会觉得我在意?”……

——他真的喜欢用“为什么”做开头!

战争持续了三年。几乎所有的贵族都参与了:修道院这边有皇/帝,那一边有野/心/家。最后是后者赢了。有太多贵族死在这场内/讧中,兰伯特向我承认在最后条约签订重新划分土地时,他想起了许多自己熟识的、死在战争中的面孔。他成功得到了他们的土地。

在谈论我和他的结识前,我需要简单带过我之前的故事。我比兰伯特小十岁,在他领兵打仗时我还在田野上无忧无虑地玩耍。海洋隔开新世界与旧大陆,战争的阴云尚未笼罩在我故乡的上空。但我十三岁的时候战争爆发了:我从一开始就清楚我们为何而战。这是因为我的母亲!我相信她是新世界最美的人!据说她有旧大陆的贵族血统,但战争爆发后没人会相信!她拥有军事天赋,自己也很清楚这点:她带领我们赢得胜利。那时的我生活在军营里,努力学习做一个合格的军人。我至今记得母亲告诉我的一句:“弗兰克,这不会是你人生的最后一场战争。”她神情严肃极了,盯着我的眼睛(我继承了她的天蓝色),嘴唇翕动却没有再说什么,只让我记住这句话。

战争胜利后我母亲拒绝在政/府/任/职,一个人带着我来到旧大陆。我第一次见到卢米埃城,我敢发誓她是我这辈子见到过最好看的城市;母亲说我们还会回来的。不过暂时我们要离开,就在这时我遇见了兰伯特。“亲王殿下。”母亲行礼,我懵懵懂懂跟着模仿。他点点头:“很荣幸遇见你们。”他侧过脸(他善于利用自己的笑容):“马车明早七点钟出发,你们可以早点休息。”

我一开始跟着叫他“亲王殿下”,后来混熟了叫他“兰伯特”。而他学我的母亲叫我“弗兰克”,故意省略最后一个音节。我在他的宫廷学习语言、文学、历史与科学,他有什么事也乐意带我一起去:卢米埃城、缪斯城,甚至是极北之地的维斯顿城。他对我的态度依旧友好,却越来越躲着我母亲。某次我无意间听见他们的对话,我母亲询问他清不清楚卢米埃城正在发生什么。他回答:“我前几日刚去过,与您儿子一起。”我母亲却说他不了解表面的平静底下掩藏的。他咕哝了什么我没听清,但我母亲立刻爆发了:“先生!我必须告诉您,我们——我和我的孩子——很快会离开这里!在新世界发生过的也会出现在这片大陆上!请您不要自欺欺人了!”然后我听见他疲惫的:“那请离开吧。”

后来我才理解这段争吵。我原来以为我母亲的“离开”指的是回新世界去,但她说的其实是卢米埃城。令我意外的是兰伯特与我们一起。那时候我们从卢米埃城出发,现在我们将往那去。路上所有人保持不寻常的安静,我想要缓解尴尬但失败了。

我和母亲没有住在他的宅邸里。我们在小旅店的底楼吃晚饭,我悄悄问起兰伯特,我母亲叹气:“他是个很好的年轻人。如果说我能理解他的彷徨与挣扎,那我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她盯着烛光不再说话。我心不在焉地吃着,突然听见我母亲问我:“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我当时没回答上来,至于现在早已经放弃了。在接下来那段惊心动魄的日子里,我曾经看着他率领军/队抵/抗来侵/略的城邦,亦看着他下/令朝自己的同/胞开/枪。他曾经跪在我母亲身前祈求原谅,亦曾经签下关/押我母亲的公/文。我去监/狱看她,在狭小逼仄的狱/室里替她梳那一头金发。她声音低哑:“你受伤了。”我说是的,上场战役一颗不长眼的流/弹,却同时无可救药地想起子弹主人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在开枪那霎的血红。我想起我母亲的用词:“彷徨与挣扎”,我也不愿撒谎说我理解!我只是知道他面临与奥德修斯相似的困境,在锡拉和卡津布迪斯之间:一边是礁石,一边是漩涡。作为少数熟悉他的人之一,我不会接受类似“精/神/分/裂”的这种用词!一次在小酒店我与几个大学生正好在起草接下来的纲/领,他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进来。开始我没注意到他,直到我们敬酒时:“敬/自/由!”然后我听到他的声音:奇怪的腔调!(我不知道他是嘲讽还是认真的或者二者兼有)他显然喝醉了,举起酒杯:“敬/自/由!”他笑得神采飞扬,我注意到他在看我。我想我那时候看起来应该是蠢透了。我说不准会不会有人认出他,理智恢复时我发现自己身处酒店边的小巷中,只有我和他。我快失去耐心了:“你来凑什么热闹?”他眨眼:“来听你们最爱说的呀。像什么’在每一堵高墙上写下自/由’——”“您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尊敬的亲王殿下?”我用上最恶劣的语气,在他反应过来前继续说下去,“您以为我们这一切只是个玩笑吗?”

“不,我没有——别这样叫我,别这样!见鬼的,你为什么不肯回老家呢!那样对我们都好!”

就在这时我说了句令我现在还会后悔的话:我说,“所有人都恨你。你自己也清楚——”

他开了枪。左肩难以忍受的剧痛,我疼得快晕过去;仿佛有人从小酒店奔来,我仿佛听见一句轻弱的“抱歉”;我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

作为补偿他允许我一次探/监的机会。……

在最后我确实决定回老家了。我想念那里的和平,也清楚我这时离开有利于大陆各方势力的平衡。我和他在码头表演离别,我们行贴面礼,他悄悄问我还会来吗。(是兰伯特还是亲王殿下?)沉默是最恰当的回答。

后来我确实回来了。在旧大陆经历了一系列战争之后,而我正式第二次踏上这片土地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与兰伯特已经是敌人了,尽管这时候已无人再叫他“亲王殿下”。时过境迁,我想,在两次战争中短暂的停战期我又见到他:很难将这个削瘦苍白的身影与我的记忆比对起来。他还是喜欢开玩笑,但自己已经不太笑了。我忘了我们聊了什么,除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茫然地看向我:“什么为什么?”

——我说不上来。我想那时候我们状态都不太好。我可能以为我还不错,但事实好不到哪里去。我们都厌倦了谈论帝国或者战争或者自/由(甚至是自/由!),我们放弃谈论未来;谁能在下一场战争的前夕期待未来!

我记得他的最后一句话:“富兰克林你这家伙是多么幸运能生在新世界啊。”

我告诉他伊切西城的夜景很漂亮,他一定得来看看。

……

他从来没有去过伊切西城。当战争终于结束时我接到他的死讯,据说死在战斗中,但所有人都清楚他是自/杀。没有理由相信他在活过那么多战争后会因为这个原因失去生命,唯一的可能是他不愿意再挣扎下去,他预感到这种努力的徒劳无功。在他生活的时候他从未放弃过期待未来,但当“未来”即将来临时他放弃了。上/帝、土地、自/由,他用这些闪闪发亮的名词装点夜空。为了对抗最深切的绝望他心怀的希望也是最美好的,所以当世界结束战争却远未结束不安时,他没有耐心继续等待。

我依然坚信他的灵魂一定还存在于某处,就在这个经受了太多苦难的大陆上;他在持续一个骑士的流浪,从卢米埃城到米勒纽城,从缪斯城到维斯顿城,一直到东方的圣城——

我能想象他笑着说:“嘿,为什么不去伊切西城呢?”

END

——

作者注:

题目:

“彼黍离离”取《诗经》中《黍离》一诗,按照度娘百科的解释:“蕴含着主人公绵绵不尽的故国之思和凄怆无已之情”。具体抄一段感受一下:“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但我真的很喜欢这首意境啊!以充满生机的景象衬托感伤,这非常符合我的美学(。


人名:

兰伯特(Lambert):华丽组。名字由来可以参见我的上一篇。简单说起来就是Lambert可以同时作为德语名与法语名,但读音不同。(德语“LAHM-bert”,法语“lam-BER”)具体来自日耳曼词根“land”(land,土地/陆地/国家)与“beraht”(bright,明亮的),可以按照“明亮的国家”来理解。说起来阿普“Gilbert”这个名字意思是“闪亮的誓言”啊,最后“bert”是一样的。以及朗伯是个数学家+天文学家+物理学家,1728年出生,1777年逝世(华丽组最甜的一段时期!),出生在阿尔萨斯(划重点!),1764年接受腓特烈大帝(!)邀请进入柏林科学院,还提出了“朗伯体”这个光学(!)概念。谁能想到一个更好的名字算我输。

富兰克林(Franklin):自/由/组。名字来自中古英语“frankelin”(freeman,自/由之人)。名人有本杰明·富兰克林与富兰克林·D·罗斯福,都是维护美法两国人/民友谊的伟大功臣(。以及虽然这是个英语名字,在法国也有人叫这名的相信我。

在这里补充一下自/由/组的母亲,虽然名字没提,但她确实叫玛丽安娜(。)是“共/和/国”这一概念的拟人,不只是法兰西共/和/国。


地名:

安厄利亚岛:英格兰,拉丁语“Angliae”,音译安厄利亚。

卢米埃城:巴黎,外号“La Ville-Lumiere”(法语“灯光之城”),“Lumiere”音译卢米埃。

缪斯城:维也纳,外号“City of Music”,德语“Musik”音译缪斯,兼取“缪斯女神”之义。

维斯顿城:莫斯科,虽然我知道当时露子首都在圣彼得堡。莫斯科外号“Уайтстоун”(“The Whitestone”),音译维斯顿。

伊切西城:纽约,城市格言“Excelsior”(“更高”),拉丁语发音音译伊切西。

米勒纽城:柏林,外号“Millennium City”,“Millennium”德语音译米勒纽。

圣城:(非常显然的)耶路撒冷。


历史:

简单说一下。

兰伯特小时候的修道院生活指代十字军东征;“建了个大教堂”指代始建于1163年的巴黎圣母院,虽然它直到1345年才建完,那时候十字军东征早结束了(1291年)。所以这篇其实不完全严格遵照时间轴。

回到贵族中的勾心斗角指代法这边民族国家的建立以及普那边条顿吃地的不易;三年的贵族内讧指代三十年战争,阿普站在新教徒这边,弗朗也是,虽然他是天主教徒(。)

弗兰克他的新世界战争指代美国独/立战争。

弗兰克到兰伯特宫廷指代启蒙运动(又一处时间轴变动)。此处兰伯特带弗兰克去各个城市指代启蒙运动影响的开明君主: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奥地利的约瑟夫二世(“缪斯城”)、俄罗斯的叶卡杰琳娜二世(“维斯顿城”)。

卢米埃城的动乱指代法国大/革/命;那段时间兰伯特的彷徨与挣扎指一次次反法联/军,自/由/思/潮的传播,以及德意志民/族/思/想的开端。

弗兰克离开大陆指代维也纳会议后欧洲的维也纳体系下的相对和平。

两次战争指代一二战,弗兰克来到大陆指的是美国参与一战;短暂的停战期他们两个最后一次聊天指代凯洛格-白里安公约(Kellogg-Briand Pact),于1928年首先由德国、法国、美国三个国家签/订,谴/责战争作为推行国/家/政/策的手段(。)这个点虐到我这种没心没肺的程度都不敢碰。

最后兰伯特死的时候是1947年,“世界远未结束不安”是冷/战开始。


其他:

“申正经凌晨两点半开始”一段资料参考翁贝托·埃科《玫瑰的名字》。

写小酒店那段时我确实想到雨果《悲惨世界》的ABC与ER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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